封面故事 | 当一切回到起点

时间:2022-07-26 15:05:51 来源:游戏主播网

透明的罩子里,灯丝从暗红转向通红,几秒钟后,红色被剥落,露出里面耀眼的光芒。短暂的恍惚后,一条条稳定的光丝投射在视网膜上,微微摇晃,由一组直热式电子管组成的胆机开始运作。

不一会儿,围观人们的侧脸上涂满了从灯丝上剥下的红。电子管的光晕映着额角,汗水和圆润的声音一起流出来,这些音响爱好者们陶醉其中而不自知。在1950年代的香港,旁人戏称他们为发烧友。

自此以后,中文语境里多了一个描摹人们内心狂热状态的词汇,也成了人们的一种生活态度。

上个世纪伊始,电竞也被描绘成一种“发烧友式”的活动,没有太强的目的性,在对技艺的偏执和钻研中,在寻求明确认同和身份标识的过程里,带着谧静但笃信的情感,自得其乐。

但不知道从何时起,电竞被描绘成了改变命运的通途。苦难和热血编织在一起,追逐效率,以结果论成败。胜利是唯一的答案,失败者一文不值。很难说这是不是电竞本来的样子,不过凡事总有例外。

在CFPL职业电竞十周年的节点上,我们在一些爱好者身上看到了穿越火线电竞最初的样子,那是谧静但笃信的情感,也是唯一能够战胜时间的手段。

#1亮点

“只是个爱好。”

在讲述完多年里那些或是激烈或是平淡,和穿越火线相关的经历后,大部分人都喜欢用这句话总结。考虑到在长达几年甚至十年的时间里,持续性地投入精力和金钱,却不求回报,这句话的含义也许是因为无法割舍,评价本身显得毫无意义。

7月9日起,双端全明星周末、CFHL职业联赛及2022穿越火线百城联赛夏季赛总决赛相继在保定大激店音乐广场举行。70kg、年鹏、白鲨、绝迹、宠儿、念旧,这些在本次采访里被一再提到的明星选手悉数到场。

7月10日下午三点,活动开始前一小时,我赶到活动现场。硕大的广场上有两处明显的人群聚集地,一处在广场西侧的LED屏幕前,另一处在广场南侧半球形场馆的东入口处。

巨大的LED屏幕里正在重播昨天的比赛。屏幕下面散落地摆着几十把椅子,稀稀落落地坐着十几个人。

不时有受邀的选手出现在广场上,一个高中模样的男生抓拍了几张照片后,就被奶奶要回了手机。很多人都在屏幕前短暂驻足,但之后就会走向不远处的场馆。

在场馆的正门处,立着穿越火线百城联赛的塑料雕塑。以此为中心,赛事主办方设置了几个体验区。如果是平时,这里可能是玩家们更愿意停留的地方,毕竟既可以玩游戏,还可以领奖品。但现在,他们要赶着去排队。

场馆里已经坐满了人,排队是为了等着随时出现的补缺机会。出于防疫的考虑,赛事主办方在场馆内布置了200个座位。

每当有观众彻底离开赛场时,排队的人就可以按顺序补充进去,离开几个,补充几个。“从大早上9点多就开始排队了。江苏的、东北的,哪来的都有。昨天下午一点开始排队,今天可能怕进不去,提前了。”一个卖水的商贩告诉我。

以入口安检的地方为起点,L型的队伍在他的摊位处转弯,紧贴着几个摊位,最终不可避免地延伸出阴影,新到的玩家只能暴露在阳光里。

活动于下午4点准时开始。首先开始的环节是经典场面重现。

这是一项颇为困难的挑战。因为要重现的场面,大多是过往比赛里的某个精彩瞬间。除了技术,运气的成分必不可少。比如年鹏的一炮三响。

年鹏以狙击枪出名,一炮三响指的是在一场比赛里他同时打死了一名对手和两名队友。重演这个场面无疑是困难的,哪怕队友和对手都站在那里不动。前四次失败的尝试里,狙击枪的子弹总是在穿透第二名队友后消失不见。

此时,坐在后排的一位女生已经感到有些无聊,她大概明白了舞台上的人想干什么,但男朋友身上那种“已经不抱希望,但还是希望奇迹出现”的情绪感染不了她。她摘下眼镜,轻靠在男友的肩上。

忽然,更大、更有撕裂感的叫喊声响起,她不急不忙地戴上眼镜,却被无数举着手机的手臂挡住了视线。只一眼,她随即打开手机,划了起来。不顾身旁激动的男友。

之后上场的是AG的绝迹。他要重现的是2019年WCG上用AK几乎同时击杀三名对手的场面。

为了做到这一点,他需要跑到地图的指定位置,在这期间打空子弹,只给自己留必需的7发。“老二!”当镜头对准他时,一个粉丝忽然喊道。“老二!”“老二!”像是被提醒,也像是获得了允许,一个又一个观众调侃地喊道。

渐渐地,场内的观众逐渐找到了节奏。在选手准备的时候,一个接着一个梗回荡在场馆里;随着每一发子弹射出,一波又一波叫好声又会迅速拖住还未来得及散去的枪声。

每当这时,排在队首的玩家会先听到场馆里的喊声,几分钟后,大屏幕里传来同样的声音。站在门口向外看,他们会抬头看向里面。

后面的人误以为离机会更近了,队伍缩在一起,几分钟后再回到松弛的状态,如此循环往复。

观众是穿越火线电竞到今天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可能没有之一。

很多穿越火线电竞早期的观众都把S2时期的观众“咆哮哥”视为选手之外的另一个偶像。不管支持的队伍优势还是劣势,逐渐嘶哑却音量不减的加油声,感染全场的热情让他成了一个传说。

全场比赛里,不管优势还是劣势,越来越嘶哑却音量不减的加油声和赛后的合影让他成了一个传说。

七点,最受期待的明星组队对抗环节开始了。此时,门口还有十多个排队的粉丝。前面的粉丝一个接着一个等到了入场的机会。

广场西侧的大屏幕前逐渐坐满了人,那些被拿到更远处的椅子都被搬了回来。几乎没有独自观看的观众,最少两个,多的时候甚至五个。

那个高中生站在队伍里,拎着刚买的食物的奶奶站在队尾。两人一起看着不远处的入口。

九点多,五局三胜的比赛已经结束了三场,其中一方握有赛点,理论上,这时不会再有观众退场。但当我离开时,外面至少还有五个人。

#2暗红

按照穿越火线版权方披露的数据,2008年4月,《穿越火线》国服开启内测,3个月后同时在线突破50万,一年后同时在线突破100万。

2010年年底,《穿越火线》推出了对技术要求更低的生化模式,同时在线数突破300万。

在蒋林的记忆里,从2009年开始,走进网吧就进入了《穿越火线》的世界,几乎每个屏幕里都是相似的画面,每个耳机里传出的都是一样的声音。

“除了个别玩老游戏的,整个网吧几乎都是玩CF的。”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中国的很多城市。

网吧里连坐开黑的气氛很快就传到了大学宿舍和课间的走廊,周末的闲暇时候。大部分玩家都是被身边的朋友带入了坑,一发不可收拾。

闷哼一声,胆机启动了。一些好奇的人开始试着离他更近,温柔细腻的音乐响起之前是温度一点点积蓄。

电子管里的高温只是为了让电子离散,为调频创造条件。对穿越火线电竞爱好者来说,庞大的游戏玩家就像这高温,是音乐出现的条件,也是率先被剥落下来的红。

2013年,刚高考完的李威回到乡下,独自住在老房子的阁楼里。2013年WCG穿越火线项目总决赛上,代表中国的QCES.QQVIP先是意外地输掉首局,大比分0:1落后。接着将第二场拖入平局并拿下第三场将大比分改写至1:1。

赢下加时局后,70kg等人激动地抱在一起,粉丝们向着舞台汇聚,写着“穿越火线吧吧友齐聚昆山WCG,为中国队喝彩”的白色条幅涌动,听着场下整齐的喊声,他不禁跟着喊了出来。

2014年,CFPL的固定举办地移至上海游戏风云演播厅。作为游戏里战队的队长,李威邀请了一些周边地区的队友来到上海,一起去了现场。“现场座位不多,可能几百个,但都能坐满。气氛非常好。”

2015年,已经玩了5年的王新阳开始尝试正统的FPS模式,并迅速喜欢上了狙击枪。

12月5日,刚打开游戏客户端的他就被首页的一则新闻吸引,那是2015年CFS世界总决赛半决赛汉宫对阵菲律宾队伍Pacific.Macta的直播提醒。

他点开链接,跳转进直播画面。之后,王新阳成了汉宫Clan,更确切地说是选手年鹏的一名粉丝。

他越来越喜欢逛贴吧。年鹏吧、联盟吧、70KG吧……游戏的图标被冷落在桌面上,键盘和鼠标不再传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填充的是似乎永不停歇的滚轮滚动声。他一页一页地翻过去,点开每一个和年鹏相关的帖子。

渐渐地,他不再只关心年鹏和汉宫的消息。他知道了念旧、大米、70kg等老将,循着指引,顶着模糊的画质,回到电子竞技和穿越火线电竞的蛮荒期,再跟着选手、队伍之间的恩怨情仇和联赛的发展回到现在。

偶尔他会暂停这种奇怪的时间之旅,反复观看一些名场面,比如年鹏的一炮三响。就这样,赛事成了王新阳生活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参加工作后,他甚至专门在手机的日历里为汉宫的比赛设置提醒。不管吃饭的间隙,加班休息的时候,只要有机会,他都会打开手机看一会儿。实在不行,他会带着耳机听比赛。

2017年7月9日,他戴上耳机准时点进直播间。那是2017年CFS中国区总决赛,是汉宫自2015年之后第二次闯入中国区总决赛,冠军可以晋级到CFS世界总决赛。

但面对当时国内最强的队伍,银河战舰SV。3:0,汉宫没有任何机会。

比赛结束时,他恰好走在回家的路上,四下无人,情绪翻滚。看着喜欢的队伍两年后再进总决赛却没功亏一篑,想到年鹏、大米这些熟悉的面孔可能很快就会离开赛场,他意外地哭了出来。

3年后,AG.Bean临危救主,中国队伍时隔两年再次捧起CFS世界总决赛的冠军奖杯。比赛结束时,王新阳又在下班的路上。

耳机里传出的叫喊声就像是摇滚乐的鼓点,他卖力地蹬着自行车,依着某种律动,边骑边喊,全然不顾身边人的眼神。

到今天,王新阳依然每场比赛必看。如果错过了,也会先去微博看结果,再去视频网站看回放。他唯一的遗憾是没有去过线下。

2017年刚工作的时候,他曾经去过一次百城联赛在上海的海选点。他本来想参赛,但因为找不到合适的队友,只能自己去体验下氛围。

相比之下,冉川更贴近公众对穿越火线发烧友的想象。

冉川已经工作了12年。《穿越火线》官网显示他目前使用的账号是2010年5月13日注册的,但他强调,第一个账号的注册时间比这个更早。

提起穿越火线,他最开心的记忆仍然停留在学生时期的那几个夏天。他和几个队友都出了名的不听管教,一有机会就溜出学校,穿过闷热潮湿的街道,钻进嘈杂的网吧里。

雅间里五台电脑同时运转,和对方“战队”交手互有胜负,无论是电脑的散热,还是逐渐上升的体温,一切都在逼迫头顶的空调更卖力地工作,发出“嗡嗡”的声响。

冉川看比赛不做区分,不管是WCG,还是CFPL,甚至是爱拍上的一些集锦。他都喜欢看,感觉就像是自己坐在那打一样。

他在游戏里参加过一些业余比赛,拿过一些奖励。后来冉川在《穿越火线》里认识了李重,时间长了才知道两人在一个镇上。

即便今天已经不打游戏了,大家还保持着联系。成都的队友后来在阿坝州定居,内江的队友毕业后做了骑士。

冉川则在工程队找了一份工作。大家都陆续组建了家庭,再也没一起玩过游戏,看过比赛。现在,大家聊得更多是工作和生活,有时候也会互相接济。

冉川不是个感情细腻的人,但最近几年,他说自己越不爱玩游戏了。不是工作所迫,而是身边没有陪他一起玩的人了。

他最怀念的依然是那个无所顾忌的夏天和身边那群无忧无虑的朋友。就像是电脑断电一样,这种友谊被封存起来,后来再也寻觅不到。

这些经历,冉川和李重曾经无数次分开或一起讲给各自的妻子,但得到的回答几乎是一样的。

“她说如果能早点认识我就好了。”

“我就不会那么玩游戏了。”

然后,冉川和李重都会回以善意的微笑,岔开这个话题。他们知道那些记忆是无可替代的,即便是妻子也不行。

#3通红

2019年,正在上大二的王肃得知WCG在西安举办的消息。征得了家人的同意后,他坐上了开往西安的高铁。

7月18日,带着一书包的食物,王肃走进了西安曲江国际中心。尽管2019年WCG共设置了11个比赛项目,但他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穿越火线的舞台。

“叫喊声最大、人最多的就是CF。”在去往西安的路上,他没有特别的感受,但走进场馆,他形容自己就像一颗干柴,越靠近舞台,烧得越旺。

不管看GTV的比赛,还是在直播平台上看比赛,王肃都有过情不自禁跟着叫好的时候。这一次,他终于能够像CFPLS2时的咆哮哥一样,尽情释放自己的热爱。

虽然是第一次,但融入现场并不费力。遗憾的是,由于借住在亲戚家的缘故,他没能呆到最后。

不过,有了第一次,这样的感觉就会让人沉浸其中,当围观的人好不容易挤到了胆机的旁边时,他就很难离开了。

2021年,他又独自去了武汉,这一次,他在洪山体育馆呆到了最后,见证了自己喜欢了5年的选手Jwei夺冠。

同年3月,刘嘉伟给北京的梁浩打了个电话。“WCG开始了,你不组个队伍试试吗?”这通电话让梁浩重新打开了搁置了几年的《穿越火线》。

之后的两个月里,梁浩调整了作息。每天早上8点起,吃个早饭,9点准时打开电脑。坐在电脑前,他会动一动手指,试一试僵硬还是灵活。

“如果感觉手冷的话,就先打BOT练练枪。手热的话,就直接打排位。”一个月的时间,他冲上了游戏里的最高段位“枪王”。

随着报名时间的临近,梁浩试着加了一些QQ群和微信群。“北京这边不像济南,很难找到合适的队友。”他曾经短暂地加入了一些队伍,但打了几次训练赛后就退出了。“他们说的训练和我说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在梁浩的认知里,训练的目的是帮助所有人熟悉地图上的每一个点位,知晓所有的战术。练习投掷物的配合,补枪的配合等等。“他们的训练赛我感觉就是五个人一起开黑打游戏。”

梁浩也同时沉迷于穿越火线电竞线下的氛围,那种围拢的感觉。对他更精确的描述应该是一名FPS游戏爱好者。

2018年,他认识了刘嘉伟。两人从半夜聊到天亮,从枪械的使用技巧聊到硬件的修改,从游戏本身聊到游戏的氛围,明知第二天要赶火车,但梁浩就是不想停下来。有趣的是,当他第一次听到修改硬件可以提高射击的准确度时,他嗤之以鼻。

他回忆起另一个项目的比赛现场。比赛区域里两两面对面,摆放着一共30台电脑。“除了报点之外,一点儿声都没有,特安静。”说到这儿,他不禁大笑出来,好像刚讲了一个有意思的笑话。

梁浩也喜欢穿越火线电竞线下那种围拢的感觉。

“就是那种喊叫啊,嘲讽啊,很热血。”他知道这不是一种良性的状态,“会影响到对手,不太公平。”但他就是喜欢这种热闹的气氛。

因此,他享受的方式和大多数人不同。每当对手冲着他大喊或是嘲讽时,他总是默不作声。当赢下比赛后,他会朝着对方摊开双手,好像无奈地说道:“就这?”说这些时,他笑得很大声,丝毫不掩饰笑声里的得意。

最终,他临时凑了四个队友,找刘嘉伟借用了战队名字“NK”,带着刘嘉伟修改过的鼠标,一路率队冲进WCG北京赛区海选的半决赛,并遇见了白鲨的队伍。

梁浩带着四个新人遇见了带着四名青训队员的Even,NK止步四强,离晋级到西安只差一步。就像两个月前在百城联赛北京赛区的海选上一样。

但提起这件事,刘嘉伟仍然很兴奋,“桶子(梁浩)在职业选手手里拿到了十多个击杀。”就像他自己参赛了一样。

那之后,梁浩找了份调酒师的工作,《穿越火线》成了闲暇时的爱好。

2021年年中,也是在刘嘉伟的建议下,他组建了全新的战队CW。

过去一年的时间里,他们主要做的就是测试游戏里各种枪械的手感、弹道,熟悉地图里的每一个点位,测试哪些墙体可以被枪爆破,哪些只能用手雷,爆破后会对战术有何影响。

他们不断邀请“新人”入群,分享这些现成的游戏知识。他们希望CFHD能够重现CF当年的盛景,为此,他们不吝于帮助任何一个想打职业的人。

#4靠近

2018年,刘嘉伟在山东本地一家电竞馆参加一场线下业余赛事。

比赛开始前,所有参赛人员熟练地将外设连接到电脑上,然后依次打开驱动软件、控制面板,就像一名乒乓球运动员赛前不断吹气、擦拭自己的球拍一样。

在外人看来,这是独属于电子竞技的仪式感,是一个玩家高水平最直观的体现。

刘嘉伟的做法有些不一样。连接好外设后,他打开了注册表,将MouseSpeed、MouseHoverTime、DoubleClickSpeed修改为0、100、600。

接着他返回桌面,把缩放和布局设置为100%,勾选游戏和桌面分辨率同步,将音频修改为16bit、44100HZ,又将显卡参数调整成一系列熟悉的数值。最后,他打开一个界面简单的注册表垃圾清理软件。

一系列熟练的操作后,他小心翼翼地检查这些设置,确认无误后背靠在电竞椅上,默默等待比赛的开始。

从这时起,他看向电脑的眼神变了,从陌生到熟悉,还带着点期待。年近五十的网吧老板不知何时开始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做完了这一切,突然说:“小伙子,你是为数不多知道给电脑完全去鼠标加速度的参赛选手。”

刘嘉伟回过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大费周章地调整带来了什么效果?

在他个人运营的公众号上,他做过解释:对于一个射击游戏的玩家而言。“DoubleClickSpeed”的不同数值会显著影响到游戏里的开枪手感,“DoubleClickSpeed”越高,单击的效果越干脆,但长按一段时间后突然松开,结束得也会越拖沓;“MouseHoverTime”则会影响输入的延迟感。

刘嘉伟的好友梁浩有切身体会。“正常AK的压枪是一个倒7形,第二发子弹就会飘。如果按照加菲(刘嘉伟)的方法去设置,前六发都是稳的。你想想,前六发都是稳的,我甚至不需要压枪,因为对面已经死了。”

这是刘嘉伟的仪式感,更精确地说,是他继承下来的遗产。

在刘嘉伟看来,设备调试的目的从来就不是能否使用,而是将面前全新的电脑变成朝夕相处的伙伴。

直到2017年读大学之前,家庭的原因让刘嘉伟都不能随心所欲地把时间投入到游戏里。他只能从其他方面释放对电竞的热爱。

2013年,他无意间接触到了FPS外设发烧友的圈子。从那时开始,鼠标和键盘不仅仅是他输入走跑、开枪指令的设备,形象地说,它可以变成无菌操作室的手套,穿过外壳上的空洞,可以在另一个世界里灵活地操纵一切,“像控制手脚一样控制你的角色。”

用了差不多两年的时间,他弄懂了这些外设的工作原理和机械原理。2015年,他第一次拆开鼠标,解决了IE3.0滚轮松弛的问题。他将整个过程录了下来,做成教学,放在爱拍上。

毫无疑问,随着数字设备越来越易于使用,不要说调整,知道这些参数的玩家越来越少。这就像CS的玩家发现了这些技巧,但穿越火线的玩家却没有继承的动力。刘嘉伟身边的朋友初次听到这些调整技巧时,都是不以为然的态度。

蒋林说:“他和我说准星的颜色都会影响手感,当时觉得完全在胡扯。”梁浩则更相信自己的肌肉,当所有人都做出类似的选择时,大家回到了同一起跑线上,游戏依然是公平的。

但总有不安分的人在。这种不安分要么来自于天赋和兴趣,要么来自于真实的生存压力。后者很容易理解,夸张点说,如果接下来一颗子弹击中与否决定了你下个月的生活水平,那么任何人都会思考如何让它发挥最大的作用。

为了做到这一点,你就不得不撕开面前的屏幕,踏入那个由微动、电路板和参数构成的领域。

刘嘉伟属于前者。在游戏里他不是没投入过精力和时间去训练。他曾经循着排名,通过不停挑战游戏里高段位的玩家提升实力。

他甚至试着成为一个职业选手。为此,他不惜每个周末在章丘和济南之间来回奔波。但因为家人的不认可和脊椎先天的侧弯,他始终不能无限制地穿梭在枪林弹雨里,忍着后背的酸痛继续职业道路。

天赋让他触摸到了被荒废的领域。他发现游戏里的移动指令似乎不如现实里的身体一样灵活。这不仅仅是网速的问题,也是硬件设置的问题。

他同样发现,不同的枪械有着不同的开火节奏,鼠标上始终传递过来的不变的反馈并不能很好地体现这一点。

他开始尝试着用硬件上的知识解决这些问题。

2015年,在贴吧里小有名气的他收到了一条来自中间商的信息。在IE3.0贴吧里,大家对于外设了解得越深,修改的欲望就越强烈,商机诞生了。

这些人被叫做吧商,带有看似对立的双重身份:他们一边无私地普及外设知识,回答吧友提出的外设问题;一边顺手撒下需求的种子,等着恰到好处地出现,友谊和生意在这个小社区里纠缠在一起,茁壮成长。

为热爱买单的大部分花费是在鼠标上,偶尔也会有键盘。

“你能改键盘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吧商把另一头的消费者介绍给了加菲。那是白鲨俱乐部的职业选手xiub1。他想让加菲把WASD以及空格的触感改得“更顺手一些”。所有穿越火线玩家里,最不安分的两类人相遇了。

之后,越来越多的选手带着键盘找到刘嘉伟,提出了各种各样的要求,整体上都是为了用着更顺手。这也让刘嘉伟感觉到,过去几年的学习和尝试没有白费。

后来,在2016年CFS中国区总决赛的现场,他幸运地遇到了白鲨。比赛结束后,他看到了马路对面的白鲨,他兴奋地拨通了QQ电话,白鲨也很快想起了这个数次帮过他的粉丝。

日本的牛仔裤享誉全球,却不是每个爱好者都能享受的。一条未经处理的牛仔裤初次穿在身上时,坚硬的质地、紧崩的束缚感很难让人觉得舒服。

时至今日,牛仔裤的发烧友们还流传着“用身体去征服它”的方法。同样,即便梁浩承认刘嘉伟的设置有用,但他依然持保留的态度。他一再强调“不能过分依赖”这种设置。

刘嘉伟想的是,如果职业选手都只能发现问题,无法解决,普通玩家可能连问题都发现不了。2018年,他建了一个名为NK的QQ社群,在群里,除了游戏技巧,他还会分享这些硬件知识和调试技巧。

他提到,他只是分享前辈们从CS1.5开始摸索出来的经验。“这种传承断代了,我尽可能把它告诉更多的人。”

上大学后,他和同学发起了一个外设创业项目,学校免费提供的办公室成了他最常出没的地方。仍不满足的他,牵头成立了电竞社团。招新当天,几百人站满了阶梯教室,甚至来晚的同学只能在门口旁听。

从《穿越火线》上,刘嘉伟始终在索取一种延迟满足。2019年时,当白鲨战队缺少韩服也就是国际服的账号时,刘嘉伟自费买了五个送给他们。当职业这条捷径被堵住后,外设发烧友成了另一条捷径。

如果穿越火线赛事是一台正在运作的,不断散发迷人光芒的胆机,刘嘉伟就是那个不顾额头上留下的汗水,一心挤到围观人群最内侧的爱好者。

2017年,他逐渐终于站到了离胆机最近的地方,也是最炙烤的地方,难耐和兴奋混杂在一起。那一年,参赛之余,他成了百城联赛的一名裁判。除了兴奋与忙碌外,他仍记得热闹又嘈杂的现场,以及只有五分钟的中午吃饭时间。

同样想要挤到最内侧的,不止刘嘉伟一个人。

#5凝视

2018年11月10日一大早,济南华强广场北侧的5F电竞馆就热闹起来。在二楼的5F电竞馆里,除了常见的学生外,初入社会的年轻人、举着条幅的亲友团,抱着孩子的中年男人,成群地聚在一起。

11月的济南气温已经降到个位数,但很多人都脱去了外套,将袖子挽到肘部以上,更有人穿着短袖。

开始的时候,新到的人总是能挤出一条路,环视四周,找到归属的群体。后来,新到的人就挤不进去了,只能站在网吧门口或者坐在楼梯上。刘嘉伟和曾经的队友也在其中,以裁判的身份。

报名表一页接着一页地被翻过去,纸张越来越皱。58支队,290名参赛选手,如果算上随行的亲友团,小小的网吧里挤了将近四百人。

即便考虑到那天是2018年穿越火线百城联赛山东赛区省赛开始的日子,他也很久没见过报名点被挤爆的场面了。网吧里堆满了花束、挂着各式各样的横幅,许多人结伴站在横幅下合影。

他扫视在场人群,辨识出一张张有点熟悉的面孔,认出一些曾经的对手。很多人告诉他说,趁着百城联赛十周年活动,他们最后参加一次百城联赛,为自己的青春画上一个句号。

蒋林到的时候不到9点,通往二楼的楼梯上已经坐满了人,但涌入的人流并没有减少。“除了看比赛的,还有看热闹的,比如有的人看这里人这么多,也进来看看。”艰难地挤进网吧后,5F电竞馆好像变了一个地方。

5F电竞馆的装潢是以黑白色为主的冷色调,而今天,为了防止踩踏的发生,黄色的灯光亮得直晃眼睛。

一眼望去,两侧各三排电脑前都坐满了摩拳擦掌的参赛者。围观的玩家将比赛区域围得水泄不通,刘嘉伟需要艰难穿过人群,逐台检查选手电脑,为比赛开始做最后的准备。一个来回下来,即便穿着短袖,上衣也湿透了。

毫无疑问,越靠近比赛区域越热,也越吵闹,但蒋林还是硬生生地挤了进去,最后,他站在一名参赛选手的身后,被亲友团围在中间。比赛开始后,网吧里变得更加热闹。

当刚才还抱着孩子,让妻子帮忙拍照的中年男人坐在电脑前时,他迅速找回了18岁时的状态。不停晃动的鼠标,只言片语的交谈、耸动的肩膀,紧张与兴奋扩散开来,引起周围一阵阵骚动。

获胜的一方总是不自觉地站起来,冲着对手声嘶力竭地叫喊,围观者的情绪也会被这种做法点燃,发出更大的叫好声。

叫喊声混杂在一起,很快就分不清彼此。就像对着一个点,不停地,每次都更加用力地向湖里投入一颗石子,新的涟漪来不及散开,就被更大的波纹打散。

站在中心处的蒋林很快就脱去了外套,面前、耳边的叫好声、嘲讽声将他包围,他不觉得吵闹,反而兴奋,从2013年开始看比赛,5年后,他终于置身其中。直到下午离开,他只吃了两片随身携带的面包。

即便拿着喇叭,一波盖过一波的叫喊声也让刘嘉伟叫喊选手名字的声音难以传出太远。对于那些未能挤进网吧的参赛者,他只能根据报名表上的信息,挨个打电话让他们进来,拥挤的房间里,所有人都大汗淋漓,但好像没有感觉。

每当一场比赛结束时,更大的欢呼声就会传来。短暂的激动和懊恼后,很难辨清谁是胜利的一方,谁是失败的一方。围观的人群一阵涌动,艰难地挤出一片空地,两边主动走上前去,拥抱在一起。

“最近两年,比赛完握手都很少见了,更别说拥抱了。”看着眼前这熟悉又陌生的一幕,他有点眼眶发热。一些记忆里的画面也不受控制地跑了出来,直到更大的叫喊声将他拉回现实。

自己正在成为他们中的一员。2017年的时候,他和队友组队参加百城联赛,那时的目标只有冠军。

一年后,他和这些不在乎输赢的人一样,越来越珍惜因为百城联赛而聚在一起的机会。现场不停歇的掌声,不只属于比赛的胜者,同样属于一起完成比赛的十个人。

#6结语

和穿越火线电竞拉扯了十年之后,刘嘉伟的生活更加忙碌。他供职于济南日报,三班倒。遇到白班,他每天六点起床,打理下淘宝外设店;然后帮着群里的年轻人复盘一下最近的训练情况。

七点出门,在路上的时间,他更愿意看一集电影解说,他平时几乎抽不出时间看电影。下午四点下班后,回到家,他要继续捣鼓外设。他现在是著名瑞典战队NIP旗下外设品牌Xtrfy在国内的工作人员。主要的工作是产品体验和问题反馈。

穿越火线电竞带给他的反而不是争强好胜。他享受的,是借由游戏展现出的,不掺杂世俗利益、情感的友谊。

他如此形容道:“上班很累,回到家和朋友一起开个黑,聊聊天,就会很放松。玩别的游戏是下班之后,再上一个班;而穿越火线是上完班之后放一个假,这才是游戏。”

看了许多年比赛后,王新阳不再纠结队伍的胜负。他依然会在公司里听比赛,但更多时候,他享受的是那些技艺的对抗。

冉川依然会在游戏里买一些喜欢的枪械,哪怕工作忙到中午只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他也会早起完成任务,为的是将官方的记录延续下去。李威最终选择在电竞行业找一份工作,用来打破也许早已被固定下来的人生……

刘嘉伟要去参加一位队友的婚礼。他在《穿越火线》的衍生微电影《蛋疼五侠》里截取了一页图。

那张图从上到下被分成三个画面:最上面的画面里,五个年龄不同的男生站在写着:“时代网吧,万佳网络CF联赛杯”的横幅下合影;中间那幅图画着几个人比赛结束后一起吃烧烤,年纪大的喝酒,年纪小的喝可乐。最下面的图里,四个人和新郎新娘站成一排,最年长的队友站在新郎的左侧,脖子上骑着自己的女儿。

他想把这张图做成海报,婚礼当天带过去。

“这就是我们的经历,再选一次电竞、再选一次CF,再选一次百城,不后悔,就是这样。”

不出意外,在他们日后的生活里,《穿越火线》只是个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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